第八十六章 阳光下的审判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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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光透过落地窗的缝隙,在公寓的木地板上投下淡金色的条纹。

    卫生间里,耿斌洋和上官凝练并肩站在镜前。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,头发有些凌乱,脸上还带着昨夜激情与泪水交织后的疲惫,但眼神却异常明亮。

    耿斌洋左手握着牙刷,右手在身后。上官凝练也是同样的姿势——左手刷牙,右手向后探去,在两人身体间的空隙里,精准地找到了彼此的手,十指紧紧相扣。

    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。镜子里,两人嘴角都沾着白色泡沫,目光在镜中相遇时,都忍不住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泡沫沾到下巴了。”

    上官凝练含糊地说。

    “你也是。”

    耿斌洋用左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。

    这个动作让他的手肘碰到了洗手台边缘的牙缸。“哐当”一声,陶瓷牙缸掉在地上,滚了两圈,停在浴室垫边缘。

    耿斌洋本能地想弯腰去捡——但他的手被死死地牵住了。

    他转过头,看向身旁的上官凝练。她依旧在刷牙,眼睛却从镜子里看着他,眼神里有种固执的、近乎孩子气的坚持。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收紧,指尖微微用力,仿佛在说:不许放开。

    耿斌洋停下了弯腰的动作。他看着她,看着镜子里那个泡沫沾了半张脸、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,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很轻、很真实的笑容,从他眼底深处漾出来,慢慢扩散到整张脸上。四年了,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毫无负担,这样纯粹——只是因为此刻,因为这个牵着他手不让他捡牙缸的、有点任性的女人。

    上官凝练也笑了。她吐掉嘴里的泡沫,漱口,然后用毛巾擦了擦嘴,才终于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“去捡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,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
    耿斌洋弯腰捡起牙缸,放回洗手台上。他重新握住她的手,这次是面对面,两只手都握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凝练。”

    他低声叫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他说: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谢谢你等我,谢谢你昨晚……没让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上官凝练摇摇头,把脸贴在他胸前:

    “该说谢谢的是我。谢谢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在晨光中静静相拥。卫生间里,水龙头没关紧,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某种温柔的节拍器。窗外,城市开始苏醒,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。但对他们来说,这是四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“在一起”的早晨。没有猜测,没有等待,没有隔着千山万水的思念。只有彼此真实的体温、呼吸,和这简单到近乎琐碎的日常。

    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。

    客厅里,上官凝练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。紧接着,门铃响了。

    经纪人李姐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:

    “凝练,开门!公关团队都到了!”

    耿斌洋和上官凝练对视一眼。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句话:

    该来的,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公寓客厅瞬间变成了临时作战室。

    李姐带来的公关团队有五个人,加上法律顾问,七个人将宽敞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。茶几上摊开着三台笔记本电脑、四部平板、无数打印出来的舆情报告和新闻截图。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和某种紧绷的焦灼感。

    “负面声量在凌晨三点达到峰值,现在虽然略有回落,但依然保持在危险水位。”

    公关负责人陈明指着屏幕上的曲线图,语速极快

    “关键词云显示,‘假球’、‘禁赛’、‘污点球员’的关联度最高。更麻烦的是,娱乐板块的讨论开始和体育板块融合——‘上官凝练恋情’的热搜下面,现在有三分之一在讨论耿先生四年前的事。”

    法律顾问张律师推了推眼镜,将一份文件推到两人面前:

    “这是《中国足球协会纪律准则》的相关条款。操纵比赛行为,最低处罚停赛半年,最高可终身禁赛。追诉期一般是两年,但‘造成持续恶劣影响’的情况可能被特殊处理。也就是说,理论上,足协依然有权对四年前的事情进行调查和处罚。”

    耿斌洋安静地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。茶杯是上官凝练公寓里的,白色的骨瓷,边缘有一圈淡金色的细线。他的指尖沿着那圈金线来回滑动,仿佛那是某种可以让他保持平静的轨迹。

    上官凝练坐在他身边,背脊挺得笔直。她已经换下了家居服,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象牙白西装外套,长发在脑后束成干净的低马尾。她没化妆,素净的脸上只有一层薄薄的保湿霜,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,却也更加脆弱——但她的眼神一点也不脆弱。

    “三个代言已经发来暂缓合作的通知,”

    李姐揉着太阳穴,声音疲惫

    “两个已签约的在问解约条款。凝练,你的个人形象正在从‘励志纯情’滑向‘争议恋情’。我们必须立刻止损。”

    “止损?”

    上官凝练抬起眼睛,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

    “怎么止损?让我发声明说‘不了解耿斌洋的过去,现已分手’?还是让我暂时出国,等风头过了再回来?”

    李姐张了张嘴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那么做。”

    上官凝练一字一句地说,声音不大,却清晰得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,“我等了四年,他逃了四年。结果呢?该来的风暴一点也没少,而且因为我们一直躲,一直逃,现在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,更肮脏——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心虚。”

    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背对着众人。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有些事,越是回避,越显得心虚;越是解释,越像是狡辩。”

    她转过身,目光落在耿斌洋身上

    “所以这次,我们不躲,也不逃。我们要在阳光下,把该说的说清楚,把该担的责任担起来。不是以受害者的姿态,也不是以辩解者的身份,而是以两个成年人的态度,面对我们共同的选择和后果。”

    她走回沙发前,重新坐下,握住耿斌洋的手:

    “你愿意吗?和我一起,站在那个台上,回答所有问题——哪怕是刀子一样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耿斌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。他想起凌晨在卫生间,她牵着他的手不让他捡牙缸时的那种固执。那不仅仅是一个任性的动作,那是一种宣告:

    从此以后,无论发生什么,我们都要牵着彼此的手,一起面对。

    他反握住她的手,用力点头:

    “我愿意。是我的过去,就应该由我来面对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

    “只是……连累你了,凝练。”

    “别说傻话。”

    上官凝练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坚定

    “从四年前你为我做出那个选择开始,我们就是一体了。你的过去,就是我的过去;你的罪,我会陪你一起赎。”

    李姐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她知道,一旦上官凝练做出决定,就没有人能改变。这个看起来温婉柔美的女孩,骨子里有种惊人的倔强和决绝。

    李姐终于妥协

    “那就这么定了。以工作室名义发邀请函。明天下午两点,召开个人媒体见面会。主题就是回应。通知所有主流媒体、有影响力的自媒体、体育垂直平台。问题不限,但希望基于事实。”

    她转向公关团队:

    “立刻准备问题清单、应答预案、风险提示。把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——尤其是最尖锐、最难回答的——全部列出来,准备好标准答案和非标准答案。”

    又转向法律顾问:

    “张律师,麻烦你全程跟进,确保我们在法律层面不出纰漏。特别是关于四年前那场交易的定性——我们不能承认是‘假球’,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行为的性质。这个度,需要你来把握。”

    客厅里瞬间忙碌起来。键盘敲击声、纸张翻动声、低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,像一场战役开始前的最后准备。

    同一时间,沈Y俱乐部的高层会议室里,烟雾缭绕。

    “于指导,我们知道耿斌洋对球队的贡献。”

    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管深吸一口

    “但现在的舆论压力太大了。球迷论坛已经吵翻了,有极端球迷在官微下面留言,要求‘清洗污点球员’。赞助商那边也在询问,担心品牌形象受损。是不是……让他暂时休息,等风头过去再说?”

    于教练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,双手交叠放在桌上。他面前放着一杯茶,已经凉了,但他一口没喝。

    于教练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有些反常

    “让他休息?然后呢?让他再次背负着‘被弃用’的标签躲起来?四年前他躲了一次,结果是什么?他把自己放逐了四年,过得人不人鬼不鬼。我们把他找回来,不是为了让他再躲一次的。”

    他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,目光锐利:

    “我相信耿斌洋的品行和能力。我更相信他今天有勇气面对这一切。俱乐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?是支持自己的球员,还是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?”

    “可是于指导,万一足协真的重罚……”

    于教练打断对方,语气斩钉截铁

    “那就接受。但在此之前,沈Y俱乐部必须表明态度:我们相信耿斌洋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,我们支持他改过自新,我们期待他未来用更好的表现回报球队和球迷。这份声明,今天就必须发。”

    会议陷入了僵持。支持于教练的人有,担心俱乐部利益的人更多。争论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
    最终,俱乐部主席敲了敲桌子:

    “我同意于指导的意见。沈Y能夺冠,靠的不是某个球星,而是整个团队的拼搏和信念。如果今天我们因为舆论压力就抛弃自己的球员,那我们的信念在哪里?我们的团队精神在哪里?”

    他看向于教练:

    “声明你来起草,我签字。但于指导,你要清楚——这步棋走错了,可能毁掉的不只是耿斌洋,还有整个俱乐部。”

    于教练站起身,深深鞠躬: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谢谢主席。”

    中国足协的办公楼里,另一场会议也在进行。

    纪律委员会的七名委员围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,每个人面前都堆着厚厚的资料。墙上的投影屏显示着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,以及社交媒体上的舆论走势图。

    一位老委员叹了口气

    “舆论汹汹啊。现在的情况是,不处理,公众会说我们包庇;处理,又面临证据不足、追诉期已过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另一位委员严肃地说:

    “程序就是程序。如果人人都可以用‘自我惩罚’来抵消违规,那还要纪律准则做什么?足球运动的公信力在哪里?”

    第三位委员插话:

    “但也要考虑特殊情况。耿斌洋当时只有二十岁,面对的是女友生命垂危、手术费天文数字的绝境。王志伟用那种手段胁迫,某种程度上,他也是受害者。”

    第二位委员反驳

    “受害者就可以操纵比赛吗?那以后是不是所有球员都可以说‘我有苦衷’,然后就可以踢假球?”

    争论激烈起来。有人主张“零容忍”,必须严查以儆效尤;有人则认为应该综合考虑,给出一个既能维护规则刚性、又体现人文关怀的处理方案。

    会议从上午九点开到中午一点,依然没有结论。最终,委员会决定加快内部评估流程,在耿斌洋的发布会后,尽快给出一个初步态度。

    “通知技术部和法务部,全面检索四年前那场比赛的所有资料——如果有的话。”

    委员会主任最后说

    “同时,密切关注明天发布会的所有内容。当事人的态度,会影响我们的判断。”

    次日下午一点四十分,沪上华尔道夫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已经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厅里,所有座位早已坐满,后排和过道还挤满了扛着摄像机、照相机的记者。长枪短炮如同密林,黑洞洞的镜头对准前方空荡荡的发布台。空气闷热,弥漫着各种设备散发的热量、人群聚集的体味,以及某种一触即发的亢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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